极我｜《红色高跟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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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红色高跟鞋》
1.
山上空气很清新，从这可以看到整个城市，像怪物一样吵闹、丑陋。
寺庙里还算清净，毕竟是偏远的无名小寺，正处春节也没什么人来祈福。我坐在香火收费处，观察这些信徒，形形色色，千奇百怪。
终于盼来了一个同龄人，我盯着他，脑子里临摹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他双手合十，却不闭眼祈祷，像感受到我的目光一样扭过头，用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打量我。
那双眼睛好像一句诗，淡磨明镜照檐楹，只不过现在倒映出的不是房檐，是我。
住持开始念咿咿呀呀的经文，他径直走来，拿出一张红色钞票，用食指尖压住，轻声问：“你刚刚干嘛一直看我？”
“第一次见来庙里不拜，只走个过场的人，新奇。”
“要一把香，还有一个菠萝灯。”他移开手，“我不信这个。”
这句话在寺庙里说出来，无疑是大不敬的。我把香火摆在他面前，“这种话可不能在这说。”
他低头摸摸眉心，笑着看向我：“那我们出去吧。”
我坐在下山的石阶上，听他说他不相信有神仙，今天纯粹是被朋友拉上山，测试新买的山地自行车的。
他说他现在特别想吃烤肉。我笑他要是被菩萨听到，二十年功德都没了。他只是望向寺庙摇摇头说，菩萨才惨，被关在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里，处理这么多人的心愿，比打工还辛苦。
“我也不信这个。要不是小小年纪离家出走，没钱了只能住寺庙，我才不会在这。”
“那你可以跟我回家。”他靠着我坐下，那双眼睛有了涟漪，“去打听一下张极这个名字，这城市的房产五分之一都是我的，你想要哪栋就住哪栋。”
“张极？好土的名字。我才不跟你走，城市里没有好玩的，还不如寺庙。”
那双眼睛泛起波浪，情绪随着浪花摇摇摆摆。
真适合当模特，一米八几的身高，浓眉大眼高鼻梁，厚薄适中的嘴唇，简直完美。
本能驱使我捡起一根树枝，在泥地上勾勒线条，却怎么都画不出那双眼睛，感情像江水一样流淌的眼睛。
在水里呆太久是容易沉溺的。
当我反应过来时，张极的脸距离我只有一厘米了。
他的头微微偏着，舔了舔嘴唇，用只有我们俩听得到的声音问：“你相信一见钟情吗？”
2.
我开始画张极，画他骑车，画他擦汗。
张极也总跑到庙里找我，明明是无神论者，整天来帮忙摆香火，扫地，擦桌子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张极做饭真的很好吃，属于卖相和味道都绝佳的类型。
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少爷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手艺，问他，他也不说，只好抱着画板坐在厨房的门槛上，画他穿高奢用柴火灶炒菜的样子。
“画完了吗？给我看看。”张极把菜端上桌，弯下腰，手撑在膝盖上，低头看画纸。
“画完线稿了。”我把画板举在他面前，“上完色就能看到本艺术家的大作了。”
张极端详着画，挑起单边眉毛，眼里流露出赞许。他伸出双手，用手背捧起我的脸，像哄小孩一样夸：“囡囡怎么这么厉害呀，把我画的那么帅。”
“作为回报，下次来见我的时候，带一包黑魔鬼Rose日版哈！”
“行。”张极吻着我的嘴角，“那下次见面，你要更期待我来，而不是烟来。”
月亮爬到山顶，我正沾沾自喜自己的画技没怎么退步，机车四驱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，在寝室楼下停了。
直觉告诉我这是张极，但大半夜这么招摇的来寺庙，菩萨都被吵醒了吧。
“囡囡！”
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，张极在楼下轻声喊我，看到我探出脑袋，手臂挥得跟要飞起来了一样。
外套都没来得及穿，腿脚像不受控制一样跑出寝室楼，整个人扑进张极怀里。
“好想你……”张极把我抱起来，放在机车座椅上，头埋进我颈窝里蹭，“我找人空运了黑魔鬼，它一下飞机我就赶过来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喝酒了？”
他抬起头，委屈的看着我，抱着我的手上下摩挲：“商业聚会，有几杯躲不掉。”
“这就是小少爷的烦恼吗？”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，“带我下山吧。”
张极脱下皮质赛车服外套，说骑车很冷，不穿上就不带你去了。看到我乖乖拉上拉链，才满意的给我戴上头盔，准备出发。
我环住张极的腰，绕过他的风拉扯发尾，心脏紧紧贴在他后背上，噗通噗通。
我不知道张极会带我去哪，去哪都好。
“张极！”我朝他大喊着，“我爱你！”
“什么？我听不见！”
“我说，我爱你！”
“真的听不见！再说一遍！”
我摘下头盔，顺便也把张极的也摘下来，附身在他眼角落下一吻。
突然左倾的重心让车子猛烈的打出一个S型，这好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，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，但冲撞的心告诉我，我活着。
曾经看到一个比喻，说爱情是肺结核，如今我才理解它为什么是肺结核，而不是癌症。
“我说，我真的真的很爱你。”
“我！也！爱！你！”张极一字一顿的喊，整条路都是我们的声音。
3.
到达目的地已经凌晨三点了，风很大，吹的人有点冷。我们坐在江边谈天说地，看着黑黢黢的江水，烟瘾达到了巅峰。
“张极，我的黑魔呢？”我跨坐在张极身上，摸索着他的口袋。
“囡囡。”张极声音哑了，“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动作很危险啊。”
终于在赛车服里摸到烟盒，我抽出一根，点燃，把烟吐在他脸上，那双眼睛情欲翻涌，渐渐失神。
“知道。”我捋了捋他的刘海，“我还以为你会说吸烟有害健康。”
“要死一起死。”
张极摁住我的头，舌尖翘开牙齿，把我嘴里的烟全部渡过去。我微张着嘴迎合着他的所有攻势，直到没气，整个人软在他身上。
“还真是玫瑰味的。”张极舔舔嘴唇，用力的抱着我，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。
“我之前就爱抽这款。”我趴在张极肩头，肆意闻着他身上男士香水与红酒混合的味道。
“你以前到底过得多纸醉金迷啊？”张极坐直了身子，“囡囡，你到底是从哪来的，不信佛整天住在寺庙里，也不出家，单纯就图清净吗？”
“我来自MACS 1149-JD，寺庙纯粹是因为那里免费包吃住。”
我叼着烟起身，张极也站起来，夺过那半根烟，问：“我家也包吃住，为什么不来？”
“这个问题，你第一次见我我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吧。”
他沉默了，低下头笑笑，摸眉心的动作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摸一样。
“我想给你一个家的。”他又沉默了，那双眼睛像江水一样绵绵。
“唱首歌吧张极。”我点燃第二根烟，“马上就日出了，我们可以唱到天亮。”
“好。”
张极牵起我的手，沿着江边慢慢走。听他唱歌有种微醺感，度数肯定比威士忌高，醉得我差点决定带他一起流浪了。
如果他不是商业世家的小少爷，如果他可以没有这么多顾虑，如果他能随心所欲干自己想干的事。
可惜没有如果。
作为极端的浪漫主义者，我可以抛下富裕的生活、抛下过去的一切，只为了追求自由。但他不行，换句话说，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，毁了他的家。
第一眼看到张极，我就知道他会是我soulmate一样的存在，他懂我想要什么样的爱。
躲在佛像背后偷偷接吻的，半夜给我一个人开演唱会的，点烟时打火机咔吱一声响的，用临期颜料画出他眼中浪潮的，偏执的，几近疯狂的爱。
就像那天，我用水粉在张极手腕上画了一只不死鸟，让他取个名字。他想了一会，念出我的名字。
我问他，你会把它纹下来吗？
他摇摇头说不会，纹身会让它飞不起来，会被禁锢在这。所以他只纹上了背景燃烧的火焰，和一根羽毛。
这样可以证明它来过，而且很热烈。
4.
看完日出，张极把我带到他的私人别墅。我们并排躺在床上看电影，兴致来了就做。
我才发现张极哄人格外厉害，把我顶哭，会低头抹掉我的眼泪，说对不起宝宝我错了，这是最后一次，做完就不做了，然后连哄带骗的做了六次。
“我要散架了。”
“那我给你煮点吃的吧，想吃什么？”
“台式卤肉面。”
“好！”张极给我套上他的衣服，宽宽松松的刚好遮到大腿根，走之前还不忘再留下一个红印，“等我。”
等面条的间隙，我睡着了。
梦里不死鸟展开翅膀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。它在云端往回望着我，眼中饱含各种感情，审判、同情、爱，像我的灵魂一样。
“囡囡？”
我有点蒙，呆呆地看着张极。
“你睡了两个半小时了。”张极摸摸我的额头，语气充满委屈和担忧。
“你猜是谁把我搞得这么累，一闭眼就睡着了。”
“哎呀不好意思，看到你躺在我身上，就有点忍不住嘛。”他俯身落下一个绵长的吻，像品尝美食一样仔细，“我也把你伺候的很好呀，不是吗？”
“是是是，惩罚你给我揉一晚上的腰。”我坐起身，“饿了，面呢？”
张极把我抱到沙发上，端来面碗，一口一口吹凉了再喂给我。
不得不说张极的厨艺像是练过很久，而且经过专人指导的。这么短的时间里炖的卤肉软烂入味，手工面软硬适中，可以摆到米其林餐厅里售卖了。
放着文艺电影，我突然有点不舍，用手指描着他腕上的纹身，小小声说：“我要走了，过几天。”
“好。走之前告诉我一声，我去送你。”
这段对话平静得好像不是在告别，而是在说这部电影拍的真好。
5.
窗外的雨淅淅沥沥，我们坐在候车厅里，等着我的绿皮火车。
“送给你的告别礼物。”他掏出一本《吉檀迦利》，“这本书里有一句话特别符合你。
“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，用尽方法拉住我，你不一样，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，你让我自由。”
“张极，我从来没有遇到你这么懂我的人。”我轻吻着他的嘴角，“你让我感觉自己可以做成任何事。”
张极笑笑，拍拍我的脑袋，说：“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，你以前生活绝对不比我差，现在竟然心甘情愿住寺庙里。
“一个会为了自由放弃所有事的人，没人能囚住，哪怕是我。”
“这本画册就不送你了，让我自私一次，如果以后想你还能翻出来看看。”
“好好好，我们家囡囡要是想我了，可以给我打电话，刮风下雨我都会立马去找你。”
“我记住了。”
绿皮火车哐叽哐叽出站，我坐在座位上，隔着窗户和张极挥手告别。他穿着黑白格风衣，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，撑着一把透明的伞，嘴角微微上扬。
他说了句“我爱你”，眼里的江水还是流了出来，但他好像不知道，只把手腕的纹身贴在唇上。
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亲吻我。
雨在玻璃上流成一条条江，我好像看见了张极的眼睛，平静，清澈。
人生处处是遗憾，没吃到的烤肉，没有回答的问题，没上色的画，没燃尽的半根烟，没看完的电影。
遗憾拼成我的故事、张极的故事、我和张极的故事。我们一起看过日出日落，云卷云舒，遗憾好像也不算什么了。
人不就就活在这些瞬间吗？
6.
几年来，我辗转了十几个城市，遇见了很多不同的人，但再没遇到像张极那样，纯粹的爱着我的人。
我从背包底找出那本《吉檀迦利》，书页有些泛黄了，散着淡淡的墨香。
阅读完整本书我才发现，最后一页写着一串电话号码，还有几行字：
我第一次去求了菩萨，希望能保佑你平安。
我也求了她，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
完
感谢观看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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